2017年4月23日星期日

不輕柔的輕音時光—從《聲之形》回想起《K-ON!》的一個片段



在山田尚子執導的新作《聲之形》裡,其中一段是講述患有聽覺障礙的女主角,在小學時代遭到同學欺凌的故事。這是整部兩小時的電影中,最能撼動我的情緒的一段劇情。當我坐在戲院,看著大銀幕上女主角一次又一次地,遭到來由同班同學在言語及肢體上施加的傷害時,我就差點想要別過頭來,好讓自己不用繼續看著如此令人難受的情景。小孩子那種天真卻非無邪的殘酷,這電影實在是描寫得太透徹了;其時那種只是看著也讓我如坐針氈的感覺,讓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事後回想,在作品中製造讓觀眾有如如坐針氈的感覺,其實山田尚子也可說是經驗豐富了。早在山田尚子的出道作,電視動畫《K-ON!》的第一期裡,我就記得有一個段落,是讓我經歷過同樣的感受。那是一期第十一集〈危機!〉的故事:一直以來都很要好的澪跟律,因為一些小事,而讓澪對律有點生氣。大概是為了轉換心情吧,就在這時候,澪突然和原本不太熟悉的同班同學真鍋和交起朋友,無論學校內外都交談甚歡。如此的光景,惹來了律因覺得好朋友被搶走而生的妒忌感,於是她就想盡辦法,介入澪與和之間的友誼。

那段令人如坐針氈的橋段,則落在故事中段裡,律為了不讓澪跟和一起吃午飯,於是硬把澪帶到部室去,說要為接下來學園祭的表演進行練習的這段情節。澪就這樣被硬拖過來了,但律卻沒有要練習的意思,反倒像是為了故意引澪去注意自己一樣,不斷拿澪討厭的東西來開玩笑,又自顧自地在作弄她。這種平常是因為兩人很要好才會去做的行為,在那一刻卻完全沒有以往的親密感。而觀眾就只能和劇中的輕音部成員一樣,懷著不安的心情,眼白白地看著令人難堪的二人互動。結果澪也終於忍受不往律的行徑,推開了一直在作弄她的律,生氣地說再這樣下去她就要回課室去了;就在這時候,律也終於攤開自己的底牌,冷淡地回她一句「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啊,礙著你跟和愉快的午餐時間呢」。輕音部的氣氛,就在這一刻掉進前所未有的冰點。對於我這種早已認定《K-ON!》是套空氣系作品,只衝著女孩子們的輕鬆愉快的日常而來的觀眾而言,那時看著如此的劇情發展,真是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相比起《聲之形》裡的欺凌場面,《K-ON!》這段短短的吵架情節,所帶來的如坐針氈感覺,自然是遠遠及不上前者的。但因這段劇情而來的不安與難堪感覺,卻到現在還是令我十分難忘。原因之一,是因《K-ON!》裡大部分的情節都是在描述女主角們愉快的日常光景,像這樣突然來一段彷彿要把平靜的日常給破壞掉的吵架情節,兩者之間的前後落差實在太大,自然就容易叫人留下深刻印象了。原因之二,則是因為律用這種用具有挑釁性的言語揶揄對方,而不是單刀直入地表達自己不滿的說話方法,原本就是現實中最令人難受的吵架方式。然後故事裡又把如此舉動描寫得具體又充滿真實感,自然就叫觀眾看著也覺難堪了。還記得當時我看著這一幕時,心裡也是不禁感嘆,想說這個由女性主導的製作群,確是在描寫細微的心理變化與言語互動方面,有著不能小看的敏銳觀察力(除了導演山田尚子外,《K-ON!》的系列構成及人設都是由女性負責的,分別是吉田玲子及堀口悠紀子)。



結果,就如同《K-ON!》裡的其他故事一樣,最終澪跟律還是有和好如初,還在因緣際會之下因和出手幫忙擺平了輕音部差點就不能在學園祭上表演的危機,就連律也對和十分感激。所有令人不安的暗湧隨之退去,輕音部也總算回復往常的歡樂氣氛了。整集劇情除了澪跟律在部室內吵架的情節外,還有一個段落是很值得留意的,就是梓看著當時氣氛一片死寂的情況下,就自願戴上貓耳,勸說二人不要再吵架。而結果兩人看著如此梓喵,也真的停下了爭執,開始練習起來。在這麼認真的劇情裡,突然加上一段平常一直被當作搞笑(及賣萌)去使用的橋段,乍看之下確是有點突兀的。但現在回想,卻覺得這也是有為貓耳這個「梗」賦予更深意義的作用於其中。「梓喵」這個設定,初出於第九集〈新成員!〉,其時佐和子老師和一眾成員「誘騙」了梓去戴上貓耳,說是輕音部的入社儀式。結果梓真的戴上了貓耳,「梓喵」稱號也自此被定下來。雖然梓應該是不討厭這個稱號的,但如此行徑也在當時讓她覺得輕音部是個不認真玩音樂的社團,還差點想要離開這個地方,直到最後也是因再次被社員的演奏所感動,才決定留下來。結果在這個令人不知所措的時刻,梓卻自願戴上貓耳,盡力去作一些自己未必擅長、甚至不算很喜歡去做的事情,以緩和當時的氣氛。或許這個說法有點太誇張,但就是這種甘願自我犧牲的精神,讓人對梓這個角色多了一份喜愛。其後二期裡,將要畢業的部員們為梓作了〈遇見了天使〉這首歌,也是因為這段劇情,讓我覺得「天使」兩字用在此曲裡,也不覺誇張了。

最後想說的是,雖然《K-ON!》這部動畫裡最讓人記得的,大概還是喝茶聊天的日常、偶爾一兩段好看的演奏、不錯聽的劇中曲,以及造型永遠令人眼前一亮的ED。但其實至少在一期裡,還是會有像〈危機!〉這集般,雖是曇花一現,卻因在情感上描寫得十分細膩,並因此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故事(第十三集〈冬之日!〉也很值得留意)。可惜,大概是其後斷定了觀眾想看的都不是這些東西吧,接下來在集數翻了一倍的第二期裡,在整整二十七集中都再沒有再寫下過如此令人五味雜陳,卻同時叫人難以忘懷的故事了,這實在是有點可惜。還好,至少在《聲之形》裡,山田尚子跟吉田鈴子,終於讓我尋回這種久違的感覺了。雖然整部《聲之形》電影,個人覺得有著明顯的缺點,但至少前述的這個段落,還是段充滿張力,相當值得一看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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