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7日星期二

一幕漂亮的群象劇是如何寫成的-《SHIROBAKO》第22集



 在追看動畫《SHIROBAKO》時,曾出現過幾次想為某幾集的劇情寫文聊感想的衝動,但這些想法最後都被我壓下來了-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套動畫的劇本實在寫得太好了,不單止劇情連貫,故事的主題也是一直循序漸進地探討關於「夢想與現實」的各樣想法;在故事還未說完前就先下定論的話,恐怕會無法全面地剖析這套作品想要帶出的信息與意念。基於這樣的想法,所以我下定決心,在《SHIROBAKO》播放完畢前,我不會寫文去談論這部動畫的劇情。

但結果我還是破戒了-我決定為《SHIROBAKO》第22集的劇情寫點短感,因為這集裡有一幕實在是拍得太精彩了,被震懾了的我也因此很有衝動寫點短感,跟大家分享一下為什麼我這麼愛這一段劇情。「反正這次是談拍攝手法多於講論故事的大命題,所以也不算是犯了自己許下的承諾吧?」像這樣說服自己後,我就執筆寫下這篇文章了。



上文所說的那幕劇情,是指22集B-Part後開始的,一幕以「喝酒」作為引子,讓鏡頭穿插於三對角色的對話與獨白的劇情。這幕劇情於居酒局的場景作為開始,鏡頭帶到武藏野動畫裡兩位資歷較深的員工,就是分別負責動畫檢查與色彩指定的堂本知惠美跟新川奈緒。兩位女士起初先是閒話家常,然後在看似漫無邊際的對話中提到了知惠美的兒子-他兒子喜愛輕小說,甚至夢想於日後到動畫公司工作。兩人起初雖然異口同聲地說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但最後又不由得感慨這大概是終有一天會出現的情景,畢竟「有其母就必有其子」呢。

隨著兩人提到「兒子日後會不會變成像平岡跟太郎的人」後,場景就隨之切換至另一間食堂,鏡頭則開始拍著平岡跟太郎兩人。這是事先張揚將會發生的一幕橋段-近幾集藉著將平岡跟宮森與綠作對比,除了進一步反映出他對動畫創作抱持著得過且過的態度外,也折射出他對對動畫創作抱持熱情的人有一定憎惡感。劇本其後藉著是平岡舊相識的艾莉卡等人與宮森的對話,埋下了關於平岡的過去的伏筆。所以透過敘述平岡的過去,藉此說明平岡現在為何對動畫製作抱持愛理不理的態度,也是近兩集以來劇本一直在醞釀的小高潮了。至於平岡跟太郎兩人會產生連結,則是緣於前兩集中出現的平岡與作畫監督發生衝突的事件。兩人同是製作進行,同是在公司裡風評不佳;這樣把兩人編在一起,確實是有著更能突出動畫界裡的「另一種人」-工作能力未必是最高,也最無法在人際關係上面面俱圓的人,是能怎樣在動畫界中走出自己的路。

前文提到了,平岡的過去是劇本一直在醞釀的小高潮,但編劇卻不選擇單刀直入去講及這件事,而原因則是因為原來更精彩的好戲在後頭。在帶過平岡與太郎的幾句寒暄後,鏡頭轉回知惠美跟奈緒的這對年長組。兩人延續關於平岡跟太郎的話題,抱怨他們訂下時間表的時間相當倉卒,根本讓她們不夠時間準備。這時候她們轉而提到宮森-同是擔任製作進行的她,兩人卻相當欣賞她的努力;縱使認為她訂下的日程只能用「夢想」來形容,但兩人卻願意為她拚命,其中知惠美甚至主動出手找其他動畫公司的幫忙。這裡提到宮森,看似是為了和平岡跟太郎兩人所予人的號召力作對比。

但這並非編劇的唯一意圖就是了。這時候出乎觀眾意料地,鏡頭竟轉向和武藏野無關的靜香身上。場景是靜香的家,在暗陰的房間裡,靜香一個人獨自喝著啤酒,默默地看著電視上播放著的聲優節目。靜香所身處的環境與其餘兩組人形成強烈的對比-年長組坐在予人溫暖感覺的路邊居酒屋,平岡與太郎坐在燈火通明的食堂裡喝酒,就只有靜香是獨自一人,坐在雜亂而昏陰的房間。

劇本在這時候,開始以靜香和平岡這兩人作為重點。靜香孤身一人,喝啤酒時沒有談話的對象,就自能自言自語地回應電視裡人氣聲優所說的話,暗自為自己的際遇不如對方而感到無奈,甚或帶點不忿。另一邊平岡有太郎作伴,在酒精與太郎的請求這兩者的推動下,終於道出自己在動畫界中初出道時的經歷。就在平岡不屑過去自己的做法之際,身旁的太郎反倒為此而感動流淚,甚至出言鼓勵對方-同樣歷經挫敗的兩人,一人只能有苦自己知地獨自面對,另一人卻還是得到唯一的同伴的接納。這是編劇想要帶出的對比。


這時候,編劇插入第四條故事線。這時場景轉換至武藏野的工作室,鏡頭帶出在宮森和繪麻的帶路下,美沙步入了工作室,並是為了和繪麻討論如何把《三女》第十一話裡的一個場景做得更好。這幕看似和其餘的三條故事線無關,又沒有用「喝酒」作引子,插入方式看似是有點突兀。但事實上,這正是為了突顯編劇想要表達的「落差感」-只要提到宮森等人後,編劇就會讓鏡頭帶到靜香身上。五人以往同是同好會的成員,一同有著在動畫界闖一番大事的夢想;現在其餘四人已經分別得到了一定的成績,並一同努力為《三女》的動畫版出力,就只有靜香一人就像是被排除在外般,在事業上仍舊停泄不前,沒法和同伴們追遂夢想…上文提到編劇想要帶出「有同伴」跟「沒有同伴」的對比,其實這裡才是其高潮所在。

這幕的劇情最後,鏡頭映著平岡跟太郎醉酒後在食堂外大吵大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要作一部能拿下世界級獎項的動畫。然後鏡頭切回靜香的房間,畫面裡靜香獨自一人趴在桌子上睡覺,腳邊散落幾個啤酒罐。平岡在得到太郎的支持後,已經重拾了做動畫的初心;相反靜香還是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默默地睡著了…這幕的對比實在太強烈,實在叫人看罷都感到心痛起來,這種充滿現實感的殘酷,實在是叫人無法招架呢。



寫了這麼多,想說的是這幕劇情的運鏡與編劇之精煉-鏡頭遊走多個角色,不但不會讓觀眾感到混亂,還有著突顯劇情主題的作用,這是如何拍好一套群象劇,並運用群象劇的優勢的最佳示範。更重要的是,角色間各人的對話流暢而自然,對話不造作,在沒有多餘的煽情下反倒更能突出劇情想要表達的落寞情緒。能寫出這猶如行雲流水的劇本,只能說橫手美智子果然是業界中的瑰寶。

最後還有一句話想說-監督跟編劇能行行好,最後給靜香一個好點的結局嗎?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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