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7日星期二

逢星期二就抱你一次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日劇《逃避雖可恥但有用》中,以「契約結婚」的形式成為了名義上夫妻的美栗與平匡,為了「進一步」踏進戀人的關係,就提議先從最簡單的身體接觸開始,用擁抱來培養彼此愛慕的感覺,達至互相治療的效果。在平匡的提議下,兩人同意將星期二當作「擁抱之日」-平常依舊是僱傭關係上的合約夫婦,只有星期二才以戀人的身份擁抱對方。

大概也是編劇野木亞紀子的巧思吧,《逃避雖可恥但有用》這套電視劇,本身也是逢星期二播映的,無論戲裡戲外,星期二都是特別的日子,是主角和觀眾們共同擁有的「擁抱之日」。事實上,《逃避雖可恥但有用》這套電視劇本身,本身就有著想讓觀眾也感受自己正被人「擁抱」的感覺-套用美栗在劇中的說法,就是感到自己正被人安慰、被對方所治療的感覺。

治癒、可愛、精緻,大概就是最適合去形容這部電視劇的三個形容詞了。同樣套用美栗的的說法,「可愛是最強的形容詞」,編劇和導演在選角與設計角色時,亦遵循了如此想法,讓劇中的每一個角色都顯得可愛。《逃避雖可恥但有用》裡的一眾主角,明明各人都分別代表了現今男女在人際關係上所面對的困難,各自都有自己不擅長去做的事,甚至是性格上的短處,但在鏡頭之下,都成為了可愛又討喜的人物。新垣結衣飾演的美栗自不用說,雖然她有點愛耍小聰明,有時愛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別人身上,但與此同時,她也是個時而愛妄想,活潑之餘腦海又充滿鬼點子的女孩,是地球上最可愛的人妻。星野源飾演的平匡,雖然乍看之下是個做事一板一眼,不擅交際又缺乏個性的草食男,但深入理解他之後,又會發現他其實個性格單純,戇直但內心也十分善良的男人,一緊張就會托眼鏡這小動作大概也萌殺不少的女觀眾了。除此之外,年近五十的職場女強人,但同時有著渴望被愛的一面的百合,還有明明是個花花公子,但面對喜歡的女姓時卻意外地專一的風見,這些表面個性與內心想法有著微妙反差的角色們,亦同樣為劇情生色不少。個人在這裡還要特別推薦一個角色,就是美栗的好友,並且是前不良少女的小安。真野惠里菜在演這個角色時,總是讓她捲著舌頭說話,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人推到牆角大罵一番一樣。但這個表面上如此強悍的女孩,在真的簽紙與出軌的丈夫離婚時,卻流露出無法肯定自己所造的是否正確的脆弱一面。第五集她在電話中跟美栗哭訴的劇情,令人印象深刻。

除了有著這批可愛的角色外,這套都市愛情劇會在云云同類作品中脫穎而出,其精緻的拍攝手法也是應記一功。今期網絡大熱,連美國駐日本領事也要一起來跳的「戀舞」,當然是此劇能充滿人氣的一大原因。而劇中善用都市家居為舞台,用客廳與房間之間的佈局來表現美栗與平匡的聚散離合,則是《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在拍攝手法上最賞心悅目的地方。劇中的對白也多次提及過,平匡的房間,其實就是比喻他本人的心房,當他關起連接客廳的房門時,也代表他正拒絕和別人之間的來往。這就是為甚麼第二集中,當平匡在自己的房間中感受到的美栗的氣息時,會如此慌張的最大原因。因為他意識到,在自己三十五年的人生裡,終於有人踏進了自己一直嚴密保護心房了。

用房間保護自己,作為拒絕與他人溝通來往的比喻,並非只套用在平匡身上,在最後一集則是由美栗選擇主動關起房門。和平匡不同的是,美栗在房子裡沒有自己的房間,在東京裡也沒有除此以外的容身之所-說到底,她一開始不就是為了逃避自己將會沒有工作,被社會所拒絕的事實,所以才選擇和平匡「契約結婚」,逃進平匡的房子裡嗎?在這個無處可逃的場所裡,最終美栗只能把自己關在浴室,躲進浴缸,抱著膝頭工作甚至哭泣,境況比以往的平匡看起來更為淒慘。在這個狹小的房間外,這次輪到平匡主動敲門,在門外訴說「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普通」,用同理心告訴美栗,我願意接納如此的你。鏡頭映著浴室房門的磨砂玻璃,我們只能透過倒影看見平匡的身影,畫面右側則映著正在抱膝飲泣的美栗。在這一幕中,兩人就像光與影,互為表裡,互相依偎,比喻著兩人將成為一體,彼此扶持走下去。如此漂亮的構圖,是為《逃避雖可恥但有用》中個人最愛的一幕。在細節上用心,就是這套電視劇的過人之處。

回到最初的話題,除了拍得可愛、精緻之外,《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又如何治癒人心呢?這又要從美栗所提議的擁抱開始說起了。聽罷美栗的擁抱兼要成為戀人的提議後,內心備受衝擊的平匡,盡量冷靜地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搞這麼多有的沒有,為何不直接交一個男朋友,要搞這種形式上的關係呢?而美栗的回答則是這樣的,「我只想要戀人關係中的好處」。

「只想要戀人關係中的好處」,這句話倒是道出了故事的精髓。劇中的角色所面對的困難,在人際關係中所面對的挫折,都是真實的,容易讓觀眾代入並且得到共嗚的。偏偏在如此的角色設定下,劇情又加入「契約結婚」這種最童話式(雖然並非實際上完全不可行)的情節,就是希望藉此只展現二人相戀的好處,作為治癒都市人的良方。隨著劇情推進,美栗與平匡兩人的關係就開始以「迴圈」式的方向發展,從「結婚」這終點重新跑回起點,由拖手、擁抱、接吻、互傳甜蜜的短訊、相思相愛,到最後同床共枕-已成為了「夫妻」兩人,反倒從戀人重新開始,重新相愛過。當然,會有如此發展,歸根究底也是因為美栗與平匡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在開始時並非真正的戀人了。

但正因為有這「契約夫妻」的名義,所以兩人的戀受才可以如此輕鬆,沒有壓力地發展。進入夫妻關係,意味著兩人要承擔共同責任,要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時間與空間,毫無保留地與對方分享,這就是一紙婚書為何如此沈重的最大原因。但以「契約」方式結婚的兩人,就算成為夫妻也不過是互惠互利的利益交換,沒有沈重的枷鎖於其中,想要拓展二人關係時也顯得隨心所欲。這種自由的戀愛,正是美栗口中的「戀人關係中的好處」。而刻劃了如此故事的《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則以此夢幻的內容為藥方,治癒觀眾疲乏的心靈。

可是熱戀也總有盡頭,當愛情需要步入婚姻的階段後,就需要面對殘酷的現實。第十一集中,美栗與平匡由原本的「員工與僱主」,轉換成「共同經營」的關係,就是模擬婚姻後二人需共同承擔責任的情況。在責任之下,兩人需經歷分工的困難,對方的不足之處也會毫無保留地展現眼前,會開始生氣、厭倦,生活開始充滿壓力,一切也不如「契約結婚」般美好。正當我好奇編劇會為此難題,給予甚麼解套良方之際,劇本這時候倒是展現了「逃避雖可恥但有用」的本色,選擇把問題重心,轉移到美栗的自我認同之上。平匡一句「我從沒有蔑視過你」,衝破了美栗那覺得自己因愛耍小聰明才會被討厭的想法後,故事就此圓滿落幕了。

故事最後這樣把「婚姻」的主題輕輕帶過,確是讓我有點失望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沒有完美答案」的結局,也許正是編劇想要講的信息就是了。在故事尾段,編劇一如以往插入了一段模仿電視節目的環節,要美栗與平匡對著一個寫滿他們二人未來的輪盤擲飛鏢,當中有的寫著幸福美滿的未來,有的則以二人的離別告終。編劇想比喻的,大概就是婚姻也是如此一回事吧-飛鏢一天不擲出去,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是喜是悲,既然如此,在此時此刻選擇鼓起勇氣,以共同努力的姿態向前邁進,大概就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這故事叫作「逃避雖可恥但有用」,但在最後卻是叫你不要再逃避,因為逃避雖能讓你在當下無需面對任何困難,卻不會讓你過著毫無後悔的人生。如同美栗與平匡、如同誠實面對內心想法,不再被年齡所束縛的百合和風見,以及勇敢按下短訊的發送鍵,最終能與愛人相見的沼田。他們到最後,全都選擇不再逃避。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這套電視劇,其實講的就是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但在編劇與導演的治癒、可愛又精緻的包裝之下,老套的故事也能拍得充滿魅力。「擁抱之日」已經告一段落,但那份溫柔的觸感,還是令人回味。

P.S. 那個「用房間保護自己,拒絕和別人溝通」的比喻,怎麼想都是在向《新世紀福音戰士》中的「A.T. Field」致敬,猶其第四集中編劇跟導演們都在大玩《EVA》梗。話說回來,劇中借用《EVA》的字幕卡、經典的背景音樂,一切都只是為了表現想要逃避卻「不能逃」的意涵,這其實是個沒有看過《EVA》的話應該難以理解的互文。明明是黃金時段的電視劇卻玩這麼宅的梗,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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